【原文】
清江引·相思
徐再思
相思有如少债的,每日相催逼。常挑着一担愁,准不了三分利。这本钱见他时才算得。
【注释】
①准:抵,偿还。
【译文】
相思就像欠人债,每日里债主紧紧来催逼。日日挑着一担愁,却抵不了三分利。这本账只有见到他时才算得。
【鉴赏1】
欠债在元朝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。
杂剧《窦娥冤》里的女主人公窦娥便是高利贷的间接牺牲品。如果不是因为还不起高额利息,她也不至于被生身父亲抵押给高利贷者蔡婆婆做童养媳,也就不会有冤死刑场的悲剧。据史书记载,元朝高利贷制度中有一种官方认可的羊羔息,利息是本钱的倍数,凡背上这种“羊羔”的人,家产雄厚则已,否则或如窦娥的家里卖儿卖女倾家荡产,或如这首曲所写,常被债主催逼得无处躲藏。不过这首曲并不是写欠债,而是写相思的,借欠债的沉重不堪来写相思的愁苦。全曲的巧妙也正在这里。
这相思正好比欠债,日里魂牵夜里梦绕,愁肠百结,相比来说,相思更苦。欠债毕竟可用别的东西抵押,“还不彻的相思债”(关汉卿)呢?就算是一座金山银山也抵不了,解铃还须系铃人,这本钱只有见到“他”时才算得。张生对崔莺莺的相思债,不是红娘更不是老夫人所能算的,这“本钱”也只有见了莺莺才算得。果然见了莺莺便不医而愈了。这曲中的女子也是同样情形。
实际上这是一种很普遍的恋爱心理。尽管爱情专家说短暂的别离对爱情是有益的,但世间的多情男女似乎并不遵循专家的忠告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是从他们身上提炼出来的。这里的相思女子怕已不是一日三秋,而是一天等于一百年般漫长难熬。因为爱,更因为别离,相见的愿望也一天天更加急迫强烈,对方的分量也在一天天的分离与期盼中加重。分离时间越长,相思便像高利贷的利息越滚越多,但若一旦相见,而从此永不分离,朝朝夕夕四目相对,所有的情话都已说完,所有的激情都已像平湖的水不再荡漾,那,又会怎样呢?
相思,是激情酿出的浓酒,专给相爱的男女在别离时狂饮大醉的特供。
【鉴赏2】
这是一首别具一格的写相思之苦的曲作。
在诗词曲作品中,以物比喻相思的很多。有以清风作比喻的,“清风明月苦相思,荡子从戎几十载余” (王维《伊州歌》);有以红豆比喻相思的,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。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” (王维《相思》);有的以明月比喻相思,“相思如明月,可望不可攀。”有的则以春色比喻相思,“惟有相思似春色,江南江北送君归” (王维《送沈子归江东》)。也有的以江水比喻相思,“忆君心似西江水,日夜东流无歇时。”“肥水东流无尽期,当初不合种相思” (姜夔《鹧鸪天·元夕有新梦》)。元曲作家中,还有以天、病比喻相思的“三十三天觑了,离恨天最高;四百四病害了,相思病怎熬” (郑光祖《倩女离魂》)。如徐再思这样,以“债”比喻相思的,也有一些。如关汉卿[双调·普天乐] 《秋怀》: “会真诗,相思债。”而这首曲以债喻情,却更加贴切。正如任讷在《曲谐》中所说: “以放债喻相思,亦元人沿用之意。特以此词为著耳。”
这首曲子本身,明白如话,全用口语,浅显、直陈,用的是诡喻,新奇、怪异、动人,撷取的入喻事物——“债”,又是下层人民所感受真切、十分熟悉的。而且作者把相思当作活生生的东西,“有如少债的”,又是“每日相催逼”,又是“挑着一担愁”,又是“准不了三分利”,“这本钱”只有“见他时才算得”。果然是新奇动人,不一般,不平庸,有生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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