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回 染沉疴王垂顾命 定大计

  单这一座圆明园,烧了三日三夜,可惜爱新觉罗的历朝精华皆荟萃于此,一瓦一木,都是我们百姓脂膏;一椽一柱,都是我们百姓汗血。清朝的穷奢极俗已达到无上上层,哪能不干造物之忌?但今日借洋人手里烧了,不啻上天给清朝个警告,似乎从此不必再起。哪知我书中一位主人翁,一位大大个魔王,还未出现。她要懂这种道理,也不致再造冤孽,收那不良的果报了。闲话少叙。恭亲王奕訢,见这洋兵猖獗,都城围困在即,征兵不至,调将不来,仍把怡亲王载垣及陈鸿翊、郭嵩焘找来计议。那载垣是无话可说,陈郭二位当即进言说:“往事不必追究,但某等前见联军主帅额尔金,瞧他倒是诚意谋和,不过所提条件,较前为难。依某等意思,先行运动俄美两国,叫他出来疏通英法,比如民间买卖田地房产,也要得个磋议。”恭亲王连连点首说:“谁不是这种讲法?无如一班颟顸事体的,从中作梗,现在也顾不了许多,就烦二位费点心机,赶快去办理这件和议,遇到紧要关头,二位同我接洽,我自有主张。”不消说得,陈郭二位去了,奕訢同载垣也没有别的话讲。

  却说龚孝栱怂恿那额尔金攻破海淀,占去圆明园,原想在汉装小脚中挑选一两个娇艳,做个小老婆,无如只落些剩柳残花,无一当意,洋兵要放火,他就听其自然,不去拦阻。园子是烧了,额尔金同着噶礼,又商议进兵方法,孝栱在旁插言说:“这事不可孟浪,一定清廷要派人来,这次议和,那恭亲王奕訢倒有主权,不似从前的出尔反尔。”额尔金说:“如果恭亲王出来,我们倒可以相信的。”正议论间,早有人通报进来,拿了两张名帖,一是陈鸿翊,一是郭嵩焘,额尔金不由大怒说:“前次这两个汉奸,赚去我这里个巴夏礼,今日居然前来!左右,预备绳索,替我将他捆了!”这时龚孝栱双手齐摇,连说:“不可!清廷野蛮,难到主帅亦仿照他们野蛮吗?凡事要见机而作。”噶礼也在旁插言说:“龚先生的讲话,一些不错。”

  一声说请,早由执帖的洋人,把陈郭二位带领进来。彼此宾主坐定,由陈郭二位先行道歉,额尔金指着龚孝栱对陈郭两人说:“这位书记先生,名叫龚孝栱,是你们中国个孝廉,平时见过没有?”陈郭二位一起台身说:“失敬,尊大人莫非是定庵先生吗?”孝栱说:“正是。”当下彼此叙些寒暄,孝栱说:“二位到此,自然是重申和议的,但岔枝市得不大,和议易于磋商,现在这边的条件,比照原议是有增无减,有伸无缩,第一把赚去的巴夏礼先行送回,然后再谈和局。”陈郭齐声答应说:“那个自然。”当下龚孝栱又把陈郭二位从旁厢一邀,密密切切传授他们些议和方法。做书的我有一句动问,这陈鸿翊、郭嵩焘是中国人,龚孝栱也是中国人,中国人同中国人密切谈心,那洋人岂有不动疑的吗?要晓得龚孝栱是这里有职务的,洋人不相信他,也不替双方介绍,洋人既相信得过,任凭双方秘密谈心,他也不生疑忌。但是孝栱传授议和方法,是指示陈郭二位一条明路,叫他去见美人陆得明,俄人毕尔庚,有着俄美居中调停,不愁和议不成,中国不得便宜。陈郭二位听了,自然是按照办理,一面赶回京城,禀明恭亲王,先将巴夏礼用鼓乐执事绿呢大桥八人抬回;一面去见陈德明、毕尔庚,请他两位出来,调停和议。诸位,要知道英法美俄结合一气,各有各的思想,各有各的计划,由道光二十二年缔结五口通商条约,英国所享受的权利最大,法国次之。上次恭亲王派桂良、花纱纳议和,本由俄美两国出面调停,已有成议,不过不及换约,由端、肃、僧王主张反悔,遂至闹出偌大个岔枝。此次既诚意谋和,俄美个意思,是要趁这个当儿,四国平均得些权利,有了权利,诸话不谈。后来闹一起教案,烧一起教堂,外国派几只兵船,中国早屁滚尿流的,赔偿不迭,甚么沿海沿江的要隘,割让租借殆尽,只闹到清朝推翻,外人还不曾歇手。此番北京和议,内面是恭亲王独力主张,外面并不撤换怡亲王的议和大臣,只这暗中磋议,全用着陈鸿翊、郭嵩焘,同不出名个龚孝栱,然而中国损失已实在不少:计赔偿英国兵费一千二百万,法国兵费六百万;割让之地,为香港对面的九龙;又别开天津、牛庄、烟台、九江、汉口、潮州、琼州、台湾为公共码头;互遣公使驻京;外人得在内地传教。和议既定,就由恭亲王签了草约,送至热河,加盖皇帝印玺,然后额尔金方同噶礼等一齐退兵,各国有各国去路。龚孝栱亦随着巴夏礼去了,往后他的踪迹,却往来于广东上海之间,不在话下。

  单讲恭亲王弈訢,因和议已成,就曲曲折折声叙一本奏折,差员送到热河。那胜保仍回皖北,责成剿捻,僧格林沁仍驻扎天津,节制一切,陈鸿翊、敦嵩焘仍旧供职。怡亲王载垣,因于恭亲王有了意见,且和议告成,理合面圣复命,但是载垣赶到热河,首去见端华、肃顺并探听皇上对于自家的情感。端华、肃顺齐说:“现在主子各事灰心,对于我辈倒没甚话说,惟有那兰儿渐得宠信,咱们要别用手段去拉拢。”载垣笑说:“她在里面,咱们在外面,宫禁森严,拿甚么法子拉拢。”肃顺拍着大腿笑说:“你不知道吗,现在散秩大臣个荣禄,是他内侄,不时的宫内走动,只要结识这个小白脸,便可以得些线索。”

  肃顺讲到这里,便拿眼睛瞅着端华,原来端华,原来端华已经同荣禄打得火热。诸位,不记得香港上林春那回巧遇吗?其时那拉氏年才十七,荣禄年才十四。端华因爱中兰儿,颇欲替他你亲惠征运动个位置。后来咸丰帝登极,接着国事纷更,轮不到端华讲话,只好罢休。乃至端华起用,兰儿已经入宫,一场妄想痴情,自然剪断。现在碰着荣禄,触起前情,所谓死灰复燃。荣禄再乖巧不得,再油滑不得,他瞧端华、肃顺是皇上面前两个红人,所以拉拢端华,端华也巴结这荣禄。但端华邪心不改,置办些体己物事,叫荣禄递给那拉氏。那拉氏问明来历,也就收了,间或也报答些礼物,回赠些诗笺。你道端华愉快不愉快,得意不得意?有时在肃顺前露些马脚,所以今日碰着怡亲王,不由得肃顺信口流出。从此以后,端华在荣禄面前,便又介绍肃顺、载垣,一班混蛋,各有各的贪图,各有各的心路。

  光阴易过,大家在热河度过新年,咸丰帝乐以忘忧,还在行宫大受朝贺,到得元宵前后,仍是大放花灯,歌舞升平。这年是咸丰十一年,淳阿哥已是八岁,生得天姿英异,凤目龙颜。

  巧巧这次,又到那拉氏宫里,又见安得海躺卧在炕床,不由得大发脾气,喝声:“你这忘八杂种,胆敢如此狂妄!”话言未了,赶过飞起一脚。

  安得海滚下炕床,忙陪着笑脸说:“哥子休得动怒,咱是来服侍娘娘的。”淳阿哥眼睛一楞说:“你服侍便服侍,谁教你躺在炕床上?”那拉氏忙解释说:“我不教他,还有谁教他?你个脾气现在大极了,你今年才八岁,假如到十八岁,还有你妈在眼睛里吗?我个怀胎十月,白吃辛苦一场。”说着便呜咽起来,淳阿哥瞧见这种光景,也不再讲,一溜烟便转身走了,跟来的宫监也就保护着淳阿哥回宫。见着皇后钮钴禄氏,只是眼珠转转的,钮钴禄氏忙拉着小手过来说:“莫不又受你妈的委屈了?”阿哥嘴里只管骂着:“好个忘八杂种豪奴,我有日砍去他个脑袋!”巧巧这个当儿,咸丰帝驾到,母子两个,照例跪接请安。一会皇上坐下,瞧着自己个儿子,倒生得英奇秀发,但脸上含着怒意,皇上招呼过来说:“我儿又同谁动气?

  ”阿哥未及回言,转是钮钴禄氏说:“小孩子家今日瞧瞧他个生母,大约礼数不周,受了点嗔责。”皇上微微冷笑说:“我知道她又恃宠而骄了,在圆明园几年,同朕还暗暗做对,我搜罗些汉装女子,却受她个凌虐不少,近来假她点颜色,她更五花八门,我是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。我记得我做阿哥时,在香厂那里,碰着个相士,叫做王铁嘴,他替我相面,说我二十岁以后,贵不可言,三十岁一过,就要防些灾难。我想做皇帝的灾难,无非是龙驭上宾,所以我在这几年时,恣情声色,甚么人间艳福,帝子风流,我总消受尽了。淳儿已是八岁,假如我真有个天年不测,爱卿须拿出主张。那兰妃是靠不住的,且她手段泼辣,才具尽有,性爱风骚。崔长礼、刘承恩同她伙结一气,我身边个安得海,也不时在她那边厮混,幸亏他们是些太监,假如……”说到这里,皇上便顿住金口。钮钴禄氏叹口气说:“皇上深虑何尝不是,那相士王铁嘴信口胡言,也不必存放在心,现在外人和议已定,还是请皇上早日回銮,方为正当。

  ”咸丰帝连连摇手说:“这回銮的举动还早,不讲别的,就是圆明园烧得一坍糊涂,那还成个局面吗?我身上暗病很多,提到日理万机,简直头痛欲裂,还是在这里随喜得有趣。”说着已是微微气喘,钮钴禄氏不便开言,淳阿哥也就走开。诸位,这咸丰帝如何浑身带病?要晓得一个人在酒色上陶融,任是铜筋铁骨,也会髓涩精枯。记得吕纯阳有一首七绝:二八佳人体似酥,腰间仗剑斩愚夫;虽然不见人头落,暗里催君骨髓枯。

  咸丰帝因国事操劳,又加着好色过度,所以才过三十岁,便染起虚弱之症,从正月至七月,硬朗的时刻少,喘汗的时刻多,召些御医调治,毫不见效。偏生是帝主风流,只要精神略起,就挑选着心爱的妃嫔入宫,那那拉氏也沾受过几重雨露。

  皇后虽不时规谏,无如不明修栈道,便暗渡陈仓,直到七月初旬,已是卧榻不起。应着王铁嘴的一句话,真是这个当儿,要龙驭上宾了。一面手招恭亲王奕訢赶到行宫,一面召醇亲王奕譞、怡亲王载垣、端华、肃顺、穆荫、匡源、杜翰,及阿哥的师傅李鸿藻,入议大事。原来端华、肃顺同怡亲王载垣,已有密谋,御前行营,原归端、肃两人节制,所有八旗王公额驸,早经运动成熟,只要皇上晏驾,就轰轰烈烈演唱一出新奇戏文。  这件事,宫里却瞒得定定的,偏是荣禄手眼灵敏,早得些秘密消息,告知那拉氏。这那拉氏在心底里沉吟一会,却不动声色,同荣禄咬了个耳朵,叫他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我们且不去打草惊蛇,续后自有办法。

  不提他们姑侄计议,单讲醇亲王、怡亲王及端、肃等众人入宫,咸丰帝斜倚在龙床上,忙瞧着奕譞、载垣两个说:“訢哥还不赶到吗?朕个病势不好。”又瞧瞧端华、肃顺两人说:“你俩受恩深重,朕如不妙,你们是要扶持幼主,忠心报国的。朕有一层不放心你们,你俩才具甚好,可惜少读点书,那穆荫、匡源、杜翰、李鸿藻,有甚么计划,你俩须虚衷采纳,不可自以为是。”说着忙招呼钮钴禄氏、那拉氏、淳阿哥一起过来,叫三人同大家见面。这里端华、肃顺是痛哭涕零,指天誓日,在皇上面前做出些殷拳效忠的样子。别人都被瞒过,只有那拉氏心里明白,当将水汪汪的一双秋波,盯了端华一眼,端华这时色授魂与,早勾起前十年的风流冤业,浑身骨节俱已酥软。  诸位想想,当时若没个那拉氏秋波一盼,暗暗松动,这一回掀天揭地的文章,必然做到万无一失。坏也是坏的那拉氏一盼,好也是好的那拉氏一盼,要论那拉氏这秋波一转,却抵十万雄师,此时我且不说明,略省笔墨。

  当下朝臣退出,那拉氏退到一所密室,请皇后过来,便痛痛切切的把端华、肃顺个密谋和盘托出。钮钴禄氏略一沉吟说:“你怎会打听得如此清楚?”那拉氏就将荣禄的密报,从实说明。钮钴禄氏听着,把银牙一挫,说声:“天都黑了,这件事急须奏明皇上。”那拉氏止住说:“那可不行,依某愚见,须等恭亲王来,由咱们同他计议,第一是皇上御玺,须早早收藏,不能落在那两个混蛋手内。”钮钴禄氏连连点首说:“这事在我。”赶忙过去,将御用宝玺藏起。次日恭亲王奕訢赶来,入宫见着皇上,神色已时不对,当由皇上气喘吁吁切嘱了几句。

  随即钮钴禄氏、那拉氏由屏后出来,哭哭啼啼见过礼,当邀恭亲王至后面密室。议及皇储的大事,好个恭王说:“父位子传还有甚么疑议吗?”那拉氏冷笑一笑说:“窃恐别人心理不似王爷的心理。”奕訢知话里有话,忙忙问明底细,说:“咱早料到端华、肃顺有这一出戏文,他俩同载垣一路神气,咱也有点预备。”因对那拉氏说:“你可叫你侄儿荣禄到我那边去,我同他还有话讲。”那拉氏连连答应。不消说得,恭王回邸,那荣禄就赶着过来,问明端底,这才晓得热河一方面,大多数的王公额驸,满汉朝臣,已同端、肃两人,结合一气,此处不可下手,只好用那调虎离山计策,到北京大动干戈。一面用了手敕,升任荣禄做步兵统领,叫他赶去接任;一面入宫问安问疾,碰着端华、肃顺、载垣,一味的虚与委蛇。讲到七月十三日,皇上病势增剧,由恭亲王、醇亲王领班,端华、肃顺及三位军机、一位师傅同受顾命,遗诏以阿哥载淳即皇帝位;不消两个时辰,咸丰帝龙驭升天。这皇上一生功不掩过,苦不偿乐,一定说他仿佛陈后主、隋炀帝,那爱新觉罗的河山,虽说是破败决裂,还不在他手里送掉;一桩极好的好处,他能以办贼大事,托付曾国藩,什么左、李、彭、杨,一班办贼平捻的将帅,总由姓曾的一手提拔,同治的中兴事业,要算是根据在此,此是后话。

  单讲一班顾命大臣,退出寝宫来朝堂集议。此时端华未及发言,早由肃顺提出一件议案,比如四面埋伏的地雷火炮,他在这个当儿,猛然的发起导线。你道肃顺讲些甚么?他说:“现在国家不幸,皇上升遐,外面的毛贼嚣张,捻匪跋扈,洋人个交涉,事事棘手。这主少国疑,咱们担当不起,大家要想个变通方法。”话未说完,首由军机大臣侍郎杜翰进言说:“明公所见极是,那宋太祖何以不传位与子,而传位与弟,也就因为四方多难,主少国疑,倘然立了幼主,怕的要蹈周世宗个覆辙。”肃顺听到这里,忙把右手个大拇指一竖说:“杜老三讲的不错,是当朝第一个好汉子。”原来杜翰是杜文正公受田个儿子,排行第三,所以肃顺称他做杜老三。这时端华更不怠慢,忙说:“咱们个意思,要推戴怡亲王载垣,大家瞧是对与不对。

  ”当下穆荫、匡源也就拍着端、肃二位马屁,齐说:“二公为的天下国安个大计,也不是一味徇私。”醇亲王连连摇头说:“目今事体重大,还要从长计议。”转是恭亲王成竹在胸说:“这皇储嗣位,自有大行皇上遗诏,但大家踌躇到主少国疑,咱们也要想当然的办法;但是热河不是办丧之地,大行梓宫,要赶往北京,由北京先颁喜诏,后颁哀诏,凡事才是个妥当。

  此时且秘不发丧,就请端、肃二公,在此摒挡一切,好在咱们都受着顾命,都是以国家宗社为前提,此时倒不要闹些意见。

  ”端华、肃顺齐说:“对呀!”一方面忙办丧事,把个咸丰帝金装玉裹的入殓,一方面忙着奉移梓宫。这其中千头万绪,各有各的心计,各做各的手脚:那恭亲王托言北京重要,机务纷烦,非星夜赶去不可;荣禄是先期走了;那拉氏带着阿哥托言北京宫内无人,不可不预先布置,把个传国御玺,早紧藏在身边,也就星夜的走了;这里留着孝贞后、醇亲王紧伴皇灵。怡亲王载垣俨然做了皇家孝子,同端华、肃顺是寸步不离,比如水母目虾,载垣好似水母,端、肃两个跳跳的就仿佛目虾了。

  但这二位目虾,也很有点眼光。依肃顺的意思,就要奉着载垣,赶快到京,防那恭亲王及那拉氏有什么算计。转是端华因前日那拉氏秋波一盼,以为彼此有特别感情,以为那拉氏总在他笼络之中,前日咸丰帝咽气当儿,他还躲躲藏藏的,同那拉氏对着金表,验准时辰,这种亲密的趣史,是没有人瞧见的,他以为千稳万稳,那拉氏不会同他反对,所以肃顺虑及于此,他反拿别话支开。诸位才晓得在下说那拉氏的秋波一转胜似十万甲兵,那话不是瞎讲的。

  闲话少讲。只这大行灵柩,非常笨重,一日只行三四十里,便是连夜的搬抬,至快也须五六日,才得到京。一到京城,那新任的步军统领荣禄,已在各城门密密层层扎下军队。讲这步兵统领,俗称九门提督,在京城能调度一切,在武职里是第一把交椅,甚么军民人等,总要归他节制的。他把各城门下了戒严通令。端华、肃顺奉着梓宫,部下兵队,方要蜂拥入城,这里荣禄早下令拦阻,有人回报端华、肃顺。二位大着胆子,骑马前来,那端华同荣禄是有感情的,荣禄望他瞟了一眼,说:“郑王爷不必。”端华未及回言,转是肃顺大声嚷说:“咱们是顾命大臣,今日奉着大行皇上梓宫,难到还不准入城吗?”

  荣禄说:“除却军队尽管入城。”肃顺又嚷着说:“不行!咱要问你,你是奉着何人旨意?”荣禄说:“是奉着新皇上旨意。

  ”肃顺又嚷说:“新皇上是谁?”荣禄笑说:“你真个反了!

  大行皇上遗诏,是叫恭亲王、醇亲王同你俩扶立阿哥,除得淳阿哥,还有谁吗?”肃顺方待发言,荣禄早招呼几个御前侍卫,赶上把宫灯肃顺拖下马来,便翦了双手,用绳索捆了。肃顺急得暴跳如雷,嘴里只嚷反了;端华见势头不对,赶回在孝贞后面前哭诉。孝贞后忙说:“你们且把大行梓宫安奉入城,咱们自有道理。”端华方同载垣急切商量,意在阻丧不进,醇亲王又劝着两人说:“大家都是为国办事,都是一家人。皇后既答应有个办法,还有甚么游移吗?速行速行!于是一面止住军队在外,一面催促抬众舆夫,赶忙入城。诸位,端华、肃顺的失计,在迂缓寡谋。假使当日有手段的,咸丰帝一声咽气,早在热河轰轰烈烈大做起来,什么恭亲王、那拉氏、荣禄,一个不能放走,硬夺过御玺,软拘着阿哥,立时先发喜诏,后发哀诏,这才是曹孟德、司马昭的手段。干大事要声色不动,轻跌巧翻,可怜咸丰帝的皇灵,进得京城,安奉梓宫,早降下一道玺,用两位皇太后的名义,叫端华、肃顺跪着宣读。诸位,这玺书何以用着两位皇太后的名义?要晓得那拉氏同恭亲王超前入京,那拉氏赶着进宫,早抱拥八岁的淳阿哥,坐在内殿,招呼恭亲王及在京满汉文武朝臣,一起入宫。

  礼谒才毕,那拉氏便大放悲声,说:“先皇不幸崩驾,只有这一点亲骨血,现在奸人端华、肃顺,违背先皇遗诏,要舍嫡脉别立疏支,你们亲王大臣,眼看着奸人包藏祸心,觑觎神器,当如何痛心切齿,以慰先皇。”哭着说着,早由恭亲王对着满汉朝臣,宣布端华、肃顺的罪状,并声言办法:“先须位正母仪,以名分论,孝贞皇后是新皇的嫡母,应尊为慈安皇太后;那拉贵妃,是新皇的生母,母以子贵,应尊为慈禧皇太后。由两位皇太后的名义,诏告中外,传述先皇遗旨,立阿哥载淳为新皇帝;所有端华、肃顺,既系包藏祸心,觊觎神器,应即按律定罪。以明年为祺祥元年。这种办法,要算得天经地义,未知在廷诸臣,还有别的疑议吗?”恭亲王话未讲完,所有与议的满汉百官,没有不除去帽子,碰着响头,对着新皇上齐呼万岁。恭亲王接着又说:“本藩因先皇巡幸热河,代理机务,不过是一时权宜,现在新皇登基,理合由两宫训政。大小臣工,应各矢忠诚,各尽各职,一体翊赞新酋,那军机要务拟推任大学士文祥、尚书沈桂芬。”当下文祥、沈桂芬一起叩头,同称才不胜任。早由那拉氏正颜厉色的说:“二卿不必推委,国事多艰,自然留着恭亲王奕訢做军机主任。这次一切诏旨,就由二卿从速赶办。”吩咐已毕,早有宫监崔长礼、刘承恩过来,把袖子一拂,说声:“退朝!”这里慈禧后携着同治帝进宫,外面由恭亲王督率满汉大臣百官,一面忙着新皇帝登极、奉迎梓宫各种手续;一面就派步兵统领荣禄,分队严守各城。布置已定,却值端华、肃顺护拥皇灵,火龙火马的前来,一到城门,荣禄便不由分说,拿出严厉手段,先把肃顺捆起。端华独力难支,也就乖巧巧的随着入宫,不曾转身,早由军机大臣文祥、沈桂芬过来,宣读玺书,可怜端、肃二位,跪在地下,战兢兢汗流浃背,未知后事,请看后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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