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回 赵教头知机识主 朱知

诗曰:     自古豪杰要知主,曾记庆芳把礼施。
     台前能识真主命,万岁留名在一时。

话说赵庆芳见一人上台,生得龙眉凤目,相貌惊人,开言道:“来者留名,方能交手。”天子道:“吾乃姓高名天赐,特来与你比较。”庆芳道:“只管来!”天子用手一展,用狮子滚球过去,庆芳一见,用猛虎擒羊,双手格开,斗了百有余回合,不分高下。天子奋勇抵敌。适太白金星云游经过,见天子在台上,乃大呼道:“庆芳不可动手,与你斗者,乃当今天子!”庆芳闻言大惊,开言道。“高兄且慢动手,我不是你对手,我有话说。”天子闻言,即住手开言道:“有话请说。”庆芳答道:“我自历年摆擂台,见尽天下多少英雄,未曾逢过敌手,今仁兄武艺高强,我非仁兄敌手,情愿拜服,望祈指教。”天子闻言大喜道:“教师休要自谦,请回张家庄,再行细谈。”

赵庆芳闻言,吩咐各徒弟,将擂台拆去,各色军器都搬清,随天子、周日清及张廷怀到张家庄来。进得庄来,见礼分宾主坐下,彼此逊让,庆芳坐了客位,家人送过香茶。庆芳闻言道:“某家不识泰山,望乞恕罪,情愿拜仁兄为师。”双膝脆下叩了三个响头。天子用手扶起答道:“赵教师你的武艺我尽知了,何必过谦,若蒙不弃,彼此指点。”就在张家庄用膳,大排筵席。正是:

    酒逢知己千杯少,话不投机半句多。 数人在席上谈论武事,用完,不觉朝楼鼓打三更,家人打扫东书房,安顿赵庆芳打睡,各人归房就寝。次日各人起身,梳洗已毕,用过早膳,赵庆芳告辞回家。天子命暗中降旨,着萧洪金回朝供职。

天子在张家庄住了半月,意欲同周日清到杭州游玩。即日起行,来到杭州,在城外十字街口,寻一家客寓,名牛家店。店主牛小二接入,道:“请问客官,有几位贵宾?”日清说:“我两人,要寻一所清静房子。”小二答道:“小店有所客房,甚为广大,二位贵宾不弃,请上楼房。”周日清叫牛小二将行李搬运进来,就在内房居住。天子同日清在该店用膳,过了一宿,次早店家送水洗面,饮了香茶,天子向店家问道:“此处杭州,何处好游玩?烦为指引。”牛小二答道:“此处杭州,许多热闹,莫如夜市,这许多奇异物件,摆卖珠玉奇花,不计其数,客官及时前往游玩。”天子闻言喜悦,吩咐早用晚膳,游玩夜市。店家闻言领命,到了午后,即弄好酒肉饭菜,搬进房中。天子与日清用完晚膳起行,行至夜市,见人如蚊队,摆卖奇珍异宝食果,各物无不全备。后人有颂杭州夜市之景,其诗曰:

    此地甚稀奇,奉告与君知,无事不杀生,黄昏不下池,
    有情饮水饱,无情吃饭饥,杭州一夜市,不得两相移。 是夜,天子与日清同游夜市,买了饼食各物回店,着店家泡茶用过,然后安睡。谁料店家将女嫁了新任杭州朱知府为妻,专门偷窃客人银两。看见天子包袱甚重,俟天子与日清出外游玩无人在房,将天子包袱内珍珠宝物、金银等物,尽行偷掉。次日,天子日清起身,洗面已毕,欲往别处游玩,向店家取回包袱,打开一看,所有金银物件一概丢失,不觉大惊,即向店家理论,大家扭上公堂。知府姓朱名仁清,他贪赃耍钱,百姓取他一个诨名,叫做“珍珠散”,系店主牛小二的女婿,谁人不畏?知府是日在后堂安坐,忽闻击鼓,他即传集差役升堂,喝令:“将击鼓之人带了上来!”差役领命,即将店小二并天子一同带上堂来。差役喝令:“跪下!”天子立而不跪,知府喝道:“此处是什么所在?尔是何方人氏,胆敢不跪?”随向店小二问道:“尔到来所禀何事?”小二上前跪下禀道:“大老爷明鉴,昨日小店有客商二人,到店投宿,无钱支给,反说小人偷他金银珠宝杂物,要小的将各物交回,小的不服,故此扭上公堂,求大老爷公断,勒令清给房钱,小民沾恩不浅。”

知府闻言,向天子喝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,欠了店家房钱,无钱清给,反诬店家偷窃你的金银珠宝等物,该当何罪?”喝令差役:“与我拿下,重打一百!”天子闻言甚怒,大骂道:“我系北京来,姓高名天赐,你识我么?你这赃官,不知受了多少银两,难道不管前程么?”知府闻言大怒,喝声:“速速与我拿下!”众差役领命动手,天子立定章程,飞起左脚,打得众差役头破额裂,不敢招架,各自奔走。知府见势头不好,走入二堂,由后门走出,知会协镇马如龙,传集守备马德标,右营干总李开技,带同两营兵役,数百余人,将知府衙门围住。天子见此情形,奋勇杀出,又有周日清与众兵对敌,一时杀出,损伤兵丁,不计其数。天子寡不敌众,被各兵役向前拿住。

众人将他捉上公堂,知府升堂大怒喝道:“快用重刑!”谁知说完,知府就突然昏倒在地。众差役见知府如此,将天子暂行留住,禀知上台再行定夺。周日清在外打听明白,无计可施,谁知行到中途,逢教师赵庆芳,说知情由,庆芳闻言大惊道:“我亦无法解救,与你同去苏州张廷怀庄上,再行商酌。”日清道:“大家前往好商量。”起行两日,到了张家庄。两人进内见张廷怀,日清开口大哭,叫声叔父:“我们投宿店,被店主牛小二将金银珠宝各物俱皆盗去。干父与他争论,扭到知府公堂。知府乃店小二之亲,他是受赃的奸官,喝令干父下跪,连叫差役行刑。干父用飞脚踢起,打得各差役俱已受伤。却被协镇围捉。于父现被杭州知府,押在府中,万望叔父设法搭救为要。”

张廷怀闻言,即与赵庆芳商议,有何良计,可能打救他出杭州否?庆芳道:“我想杭州知府乃是贪官,非财不行,不如带金银珠宝前往,赎他出来,再想办法去取回珠宝,方为上策。”廷怀道:“遵命!”天色已晚,大家用了晚饭。次日,张廷怀带了金银珠宝,三人起行,日夜赶到杭州城内。寻一所客店居住。庆芳道:“须托该处有名的绅拎向知府说情,用银子十多万两。知府得了银子,或可放出。”廷怀道:“弟有一个故人李文振,前数年已中进士,他与贪赃知府相好,央他前去说情,相信好办。”

次日。廷怀亲自进城,来到李进士门前,张廷怀取出名片,向门公说道:“烦尔进去通知主人,说有故人前来拜候。”那门公持了名片进去,一时出来道:“家主人有请老爷进去相见。”廷怀随门公进去,那李进士下阶迎接。二人握手,来至厅前,分宾主坐下,家人奉茶饮过。李进士道:“不知仁兄光临,有何贵干到此?”廷怀将天子往游夜市,被店主掉换包袱,偷窃珠宝金银杂物。不料知府系店家的女婿,通同武营,拿进府中,特来拜托欲用些银两转求朱知府将他放出。细述一番。李进士道:“既有委屈,待弟明日前往衙门与知府说情,求他将高天赐放出,至于应允他多少银两,必须照数送上,不可短少。”张廷怀道:“这个自然,所应用之银,久已准备。”李进士道:“仁兄就在茅舍住下一二日,听候佳音。”

一宿已过,次晨,李进士带了跟班,打轿往知府衙内而来,到了二门,跟班即投名片入内,未久出来说道:“老爷请进相见。”打开中门,李进土吩咐轿班,直进二堂下轿。知府降阶相迎,二人齐到官厅,分宾主坐下,家人上茶,知府开言道:“不知尊兄驾临,有何见教?”李进士道:“岂敢!无事不敢到来惊动。”将高天赐事,细谈一回,“现在送上银十万两赎罪,望念小弟之面,将他放出,所应银两,照数送上。”知府闻言喜道:“高天赐十分凶横,大胆无忌,罪不应赦,既系阁下说情,无有不依,但所许之银,如数送来方可。”李进士道:“谨依尊教。”即拜别知府上轿,径来自己府第下轿,进入书房。廷怀接住问道:“事体如何?”李进士道:“知府业已应允,唯见台所许之银,预备齐了,明日交结。”张廷怀曰:“此项银两,计算已久,已带来金银珠宝约值十万两有余。”开列清单,交予李进士收贮。

次日午夜,李进士着张廷怀写具保领,自己抽起五万两,将珠宝金银约值十万两,放进箱内,带同人领去。打轿抬进知府衙中,跟班先投名片,进内禀明,请进二堂。知府迎入说道:“昨日所说之事,何其神速?”李进士道:“公祖台前,何敢说假?”遂将带来之珠宝金银单子呈上,知府将单交予心腹家人点明,差人抬进上房,立刻差人前去,知照将高天赐带进二堂,交李进士领出,将张廷怀保领存案。正是:

     无钱同鬼讲,有钱鬼也灵。

却说李进士别了知府,再雇顶轿,与圣天子坐下,一同来至李家下轿,进了书房,廷怀迎上相见,说道:“高兄受惊了!”天子向李进士拜谢道:“多蒙说情,此思铭感不忘。”李进士道:“小事何足挂怀。”天子与廷怀说:“恐怕日清与庆芳在店中悬望。”即别了李进士,来到店中相见。就在店中歇宿,次日用过早饭,给店钱起行,两日到了张家庄,一齐坐下,茶罢,天子即向张廷怀谢道:“诸蒙照拂,又用许多银子,感戴良多,可恨知府如此胡为实由店主牛小二偷吾金宝,以致如此周折,此恨如何能泄?二位仁兄有何计策,取回珠宝。我即同日清游玩观音山,数日便回。”就此分别。

再说张廷怀、赵庆芳商议,庆芳曰:“这里牛头山英雄,一名冯忠,一名陈标,隐居此山,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,与我曾为八拜之交,莫若待我前去,请他们到来,同入杭州城内,取回珠宝银两,将知府及店主杀了,与民间除害。”张廷怀道:“明日即往牛头山去。”

一宿已过,次早用了早饭,庆芳挑齐行李起程,晓行夜宿,两日到牛头山,走到山门通报。少顷大开中门,见二位英雄迎将出来,齐说道:“不知大哥降临,有失远迎,望乞恕宥。”庆芳答道:“闯进贵山,多有得罪。”三人携手,来至堂前,分宾主坐下,献了香茶。冯忠先说道:“自从别后,已两年矣,不知大哥近来状况如何?望乞示知。”庆芳答道:“自从与二位贤弟分别,在苏州城内开设武馆,教习拳脚,约有门徒数百,每年八月中秋,在城内开设擂台,未曾逢过敌手。上年遇一位英雄,姓高名天赐,武艺高强,到来打擂台,愚兄与他一斗,因此与他结识。后来他前往杭州游夜市,被店家小二调换包袱,偷盗财宝金银。知府受贿,通知武营,留在府中,后来与张廷怀用银十余万两。知府得了银子,始行放出,现在心怀不平,特着愚兄到来,请求二位贤弟前往杭州,杀了知府,并取回珠宝金银,愚兄亦选门人从中帮助。望二位贤弟应允。”陈标曰:“大哥吩咐,敢不竭力?约定何日行事?”庆芳曰:“以本月二十日为期,贤弟二人挑选壮丁一百名,分为两队进发,在杭州城外扎下,愚兄亦选二百门人,到期相帮。”是日兄弟等排筵款待。

次日庆芳辞别回苏州,一日来到张家庄,进了书房,廷怀看庆芳回来,即问:“事体如何?”庆芳道:“弟往牛头山,见二位兄弟,已蒙答允,约定本月二十日,在杭州城外相会。”不觉到十八日,庆芳通知众人,共计一百多人,扮为诸色人等,暗带刀械,张廷怀扮为道士,带二十人,作为打斋伙伴,庆芳扮卖武艺,一同望杭州进发。来到城外,各寻客寓住宿,唯胡青山所带,扮作乞儿,早已进城寻庙宇住下。

再说冯忠、陈标各带数十人,扮为九流,身带军械,齐向杭州而来。到二十日亦到城外,分店投宿。是日庆芳即寻一所密静住房,邀同陈标、冯忠、青山、张廷怀一齐商酌。张廷怀道:“趁此人马齐备,明晨行事。着庆芳带人马五十名,扮为流氓,直进知府衙门,乘知府坐堂,乘势杀了。青山带人马五十名,在衙门附近,放起火来,打进监中,将监犯尽行放出。冯兄带四十多名,守住协镇衙门,用二十名守住千总衙门,不容一兵出入。小弟带二十名,把牛小二等杀了,搜回珠宝金银等物。陈兄带四十名守住南门,但见火起为号,一齐动手,凡左手缠有红带的,便是自己人。”各人依命。分散住宿。次日早晨,各带干粮依令而行。正是:

    无智非君子,不毒枉丈夫。

却说青山带引火杂物,将到辰时,就到知府衙门后放起火来。知府还在梦中,忽报衙后起火,传唤差役前往救火,忽报外面有流氓数十人进行讨赏,知府升堂,被庆芳等围住,又报监犯放尽,库银被劫,知府大惊失色。庆芳同各人抽出利刃,大骂:“赃官!我等今日要为民除害,看刀!”手起刀落,分为两段。直入上房。搜罗金银珠宝,将婢仆尽行结果,知会青山,杀出行外,有人接应,向南门而去。 却说廷怀带了人马,杀进牛家店,先寻牛小二,一刀分为两段,把店内衣箱查取金银珠宝各物,然后杀出店来,一群人马会齐向牛头山而去。武官见有各人马守住街前,不敢去敌,后见人去远,即带兵役数千名,赶了一程,见众人有十里之遥,无奈只好收兵回衙。将张廷怀、赵庆芳纠率贼党数百余人,杀死知府,并及太太奴婢,尽皆丧命。又把牛小二店内人等杀死,等项做好文书,会同杭州道县,出禀详明臬司,移请苏州按察,行文苏州知府,悬赏花红,捉拿张廷怀数人。欲知后来能否捉得张廷怀等到案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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