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回 避难巧救遇难人 雷陈误入黑贼店

  话说济公在酒馆吃完了酒饭,没钱会钞,掌柜的正不答应,帘扰一起,进来两个人。前头这位身高九尺,膀阔三停①,头戴青缎壮士帽,身穿皂缎箭袖袍,腰系丝驾带,足登单青薄底靴,面似乌金,重眉阔目,高鼻梁,四字方口,这位乃是临安城凤山街的天王郑雄,带着有几个从人。后面跟着一位武生公子打扮,俊雅人品,此人姓马名俊,绰号叫做白脸专诸,原籍是常山县人氏,为人最孝老母。他踉郑雄是因同年至好,马俊由常山县来到临安探望郑雄,见郑雄的母亲双目复明,因问郑雄说:“老太太的眼睛怎么好的?”郑雄把做寿,济公怎样治好的话,—一述说一番。马俊一听,说:“灵隐寺济公既能治眼,现在我娘亲也是眼睛看不见,何妨劳兄长同我去代求求济公?”郑雄答应“可以”,二人同到灵隐寺一问,说不在寺内,听说济公被临安太守赵凤山清到昆山县治病去了。①三停:“停”,把总数分成几份,其中的一份是“一停”。此处三停是指身高九尺的“三停”,即三尺,谓其人身材魁梧。

  二人无奈,回来后又连找数次,并未遇着济公。马俊要告辞回家。郑雄说:“我同贤弟去逛一逛。”收拾行囊,买了许多的东西,带着几个家人,二人一同起身。这天走在道路上,阴天飞细雨。面前是镇店,到了街上,见有酒馆,郑雄说:“贤弟你我吃杯酒罢。”二人便进了酒馆。往里走,听后面一嚷,郑雄抬头一看,正遇了济公,赶奔上前,忙行了礼说:“师父一向可好?”柴、杜二人一看,是认得的,说:“郑大官人,你二人从哪里来的?”郑雄一看说:“二位头目为何这样打扮?”柴头说:“我们办紧要机密事。”郑雄说:“师父嚷什么?”和尚说:“哎呀!欺侮死了我也。”郑雄说:“哪个敢来欺负你老人家?”和尚用手一指伙计说:“就是他。”吓得伙计就跑。柴头说:“郑大官人你莫着急,且问为什么欺侮他老人家?”郑雄说:“师父,为什么欺侮你老人家?”和尚说:“吃完饭不放我们走,只管要钱。”郑雄一听,倒也好笑,说:“吃了人家东西,哪有不要钱的人?这也不算欺侮你。吃多少钱,我给还便了。师父,你出门为何不带钱?”和尚说:“什么不带钱,带着二百两银子。”柴头说:“带的二百两银子,他都施舍了,一文钱没有留下。”郑雄说:“师父,既没钱不要坐下就吃,这幸亏我来,我若不来呢?”和尚说:“你若不来,我就不吃了呢。”郑雄一想:“这倒好,算计好了,吃我的。”连忙叫过马俊来引见,另整杯盘,连柴杜二人一同坐下吃酒。方才坐定,就见帘扰动处,进来两个人,前头这位文生公子打扮,人品俊雅,头戴蓝绸头巾,身穿翠蓝袍,白袜云鞋,儒儒雅雅。后面跟定一人,头戴青缎软帕包巾,身穿青小夹袄,腰束钞包,青夹裤,白袜子,打绷腿蹑鞋,外罩一件青绸子铜毫,面色青白,两道斗鸡眉,一双鸥口眼,鹰嘴鼻两腮无肉,长得兔头蛇眼,龟背蛇腰。济公一看,就知道这个不是好人。书中交代,前头这位公子,原来是龙游县人,姓高名广瑞,在龙游县北门外开高家钱铺,家中很称财主。原来三房合一单丁,伯、叔、父亲就是高广瑞一人,三房给他娶了三房媳妇,谁生养儿子,算谁院君之后。这高广端的舅舅,在临安城开绸缎铺,高广瑞在他舅舅铺子学习买卖。这天他要告辞回家,他舅舅说:“你要离不开家,你就不用来了。”高广瑞说:“不是我恋家,我昨天做了一梦,甚伯。梦见我祖母死了,我不放心,到家瞧瞧就来。”他舅舅给了他十两银子盘费,他自己还有二十多两银子,由临安起身。到了那干家口,在饭铺之中吃饭,过来一位老者说:“大爷,赏我几个铜钱,让我吃点东西。”高广瑞一看,老者须发皆白,甚为可怜,说:“老者,你那边吃顿饱饭,我给钱便了。”老者吃饱了要走,高广瑞打开银包,拿了一块银子,给了那老人,然后给了饭钱。刚要走出饭铺,过来一个人,穿一身青,说:“客人贵姓?”高广瑞说:“我是龙游县的,我姓高。”那人说:“我姓王,名贵,也是龙游的人氏,咱们是乡亲呢。方才那老者我看他不是好人,他是山贼的采盘子,瞧你有银子回头他在半路上等着你,不但你把银子去了,还要投了命,你我一同走罢。”高广瑞本来没出过门,听这话害怕,跟着王贵一同走了。到前方这座镇店,天飞起雨花来,王贵说:“贤弟,你我喝点酒再走。”二人进了酒馆。和尚一瞧,就知王贵不是好人。济公目不转睛瞧他,未免郑雄众人也都回头瞧他,王贵说:“贤弟,你我别处喝去罢。”二人出了酒馆往前走。出了镇,来到树林子中,四面无人,王贵说:“你站住!”高广瑞说:“做什么?”王贵说:“这就到了你姥姥家了,你打听打听大太爷我是做什么的?我姓王名贵,绰号叫青苗神,青苗不长,我没有路,青苗一长,我就有了饭吃了。我久在大道边做买卖,你趁早把银子衣裳都给了我,我把你一杀。”高广瑞一听,吓的颜色更变说;“王二哥,你我都是乡亲,我把银子给你,你饶我这条命罢!”青苗神王贵哈哈一笑,说:“你那妄想了,大太爷做了这些年的买卖,没留过活口。这时候我饶你了,明日你一个手指头就要我的命了,你用手一指说:‘你这人是路劫贼。’就办起我来了。你趁此把衣裳给我一件一件脱下来。要不然,我拿刀都剁坏了,衣裳少卖钱,我是要骂你的。你快把脑袋伸过来,给我杀了,不然烦躁了,我就拿刀乱砍。”高广瑞一听,吓的战战兢兢,口中说不出话,哀求道;“好爷爷,我把银子给你!”一边说一边把银递过,“我把衣服也都给你,只要留一条裤子。但求你饶我这条性命,我感你老人家的好处。”王贵听罢,一阵冷笑说:“小辈你不必多说,我是向例不留活口的。”高广瑞见哀求不转,自己气往上冲,伸手抓起一块石头,照定贼人打来。王贵哈哈大笑说:“你真胆大包天,敢在太岁跟前动土,老虎嘴边拔毛!”抡刀就剁,只听树林西边有人喊:“合字让我!”王贵回头一看,只见从那边来了三人。前头那人,有诗为证:

  头大项短胆气豪,蓝脸红须耳生毛。专管人间不平事,剪恶安良乐陶陶。

  后跟一位穿翠蓝褂,俊品人物,来者非是别人,乃是雷鸣、陈亮。只因济公禅师把二人用定林法制住,说拘蝎子蜇他二人,把两个人吓的战战兢兢。济公走远了,雷鸣、陈亮方能动转,两个人撒腿就跑,跑到这个树林子,天下起雨来,两个人在一棵枯柳里躲雨,两人心神不定,商量着回头上哪边去好。正在这般景况,只见来了两个人,陈亮一看说:“二哥,你看这两人来的不对,一个是儒儒雅雅老实人,一个是贼头贼脑滑溜的样式,怕其中有缘故。”正在猜疑,见二人进了树林,王贵叫住,高广瑞晓晓不休,两个人所说的话,雷鸣、陈亮都听得明明白白。二人正要赶过来,青苗神王贵瞧见两个人的样儿,先吓了一跳,说:“二位贵姓?”雷鸣说;“我姓雷名鸣。陈亮说:“我姓陈名亮。”王贵一听,说:“二位一说高姓,我就知道了。你就是风里云烟雷鸣雷大叔么?这是圣手白猿陈亮陈三爷么?”两人一听,把眼一瞪说:“我打你个球囊的!”“你是雷大叔,他是爷爷。”王贵说:“你是祖宗。”陈亮一拉刀,王贵说:“你是祖宗尖。”雷鸣说:“方才你说的话,我都听见了,你把银子给我拿过来!”王贵就把银子递给雷鸣,雷鸣又说:“你腰里的银子也给我。”王贵也摸了出来。雷鸣说:“你把衣裳脱下来。”王贵说:“大爷莫这么办,咱们都是合字。”雷鸣说:“放你娘的狗屈!”过去一刀,把贼人耳朵砍下一个来。王贵说:“大爷我们瓢把子来了!”雷鸣、陈亮一回头,叽伶伶打一寒战,有一宗岔事惊人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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